洪水进了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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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水进了村

　　1

　　越野车像一个重病在身的老龟，在崎岖的山路上慢慢爬着。说是村级水泥路，一场暴雨过后根本看不出水泥路的痕迹。

　　车外，绿色的山林，地里的包谷，湍流的河水，路边的石头纷纷在倒退。

　　车气喘吁吁地爬上山顶，稍稍歇了一口气，只是深深地出了一口气的功夫，怪叫一声向山下滑去。昏昏欲睡的王乡长猛的把头撞向前方，惊出一身冷汗来，摸了摸额头，再也没有睡意了。

　　“咦！咦！”后座的小陈发出了低低的呼声。不远处，一个小盆地从山间露出来，渐渐地变亮了，全是绿油油的稻田。他下意识地朝窗外望了一眼，显然小盆地为一路上看烦了峡谷和阴沉天色的王乡长带来了惊喜。

　　公路沿河而建，河水稀里哗啦地流着，在峡谷中穿行，无法找到源头。小树伸出最高处几根枝条，在风中无力地摆动，仿佛在发出最后的呼救。丛林中的房屋只露出屋顶的三角形轮廓，恍若水中若隐若现的浮塔。

　　河在公路下边数十米，路边干裂的岩石上依然可见苔藓的痕迹，遇到一个坑，车子稍稍抖了一下身子，很快就跳过去了。

　　路竣工典礼而来的。这次正逢7月18日发大水，为查灾情而来。

　　河水退后，河道显得越来越宽，好些路段的路基被洪水掏空，水从下面窜过，路面就像扣在水平上的水泥板。

　　2

　　车刚到村口，王乡长就看见牛村长的身影，穿着红背心蓝短裤，小小的个头儿，弓着身一个人站在那里，伸长脖子望着这边，车减慢了速度，慢慢向他身边滑去。

　　牛村长看到他，立刻迎了上来，伸手去拉车门，王乡长正推车门，差点碰到他的鼻子上。他“嘿嘿”干笑一声，伸手接王乡长手里的杯子，王乡长没让他端，直接向村委办公室走去。

　　3

　　村口小水沟的水变成了黑色，仿佛流动的油漆，发出刺鼻的臭味，周围的地变成黑色。这是一个养猪场，也是去年建成的，老远就能听见猪仔在圈里哼呀哼呀寻食的叫声。

　　“不要光图挣钱，还要注意环保啊！注意粪便的处理啊！更不能把臭水排到河里，把它集中起来当肥料，浇田浇地多安逸？”

　　“那是，主要是前几天下暴雨，冲垮了两间猪圈，粪水全部流了出来，还冲走了十几头猪，李支书带人在那补修呢，不然他早就过来看你啰！”

　　“哦！那就好，尽量减少损失啊！”王乡长脸上露出了笑容。

　　王乡长自从年前来过一次，这次来除了看到洪水冲垮河堤、公路和一些滑坡的痕迹外，没看出村子有多大变化。地还是那些地，这些年要保护植被，退耕还林，不准随便开荒，但没有退耕还林的山地也有很多杂草怒生着。最大的变化是王老头已老死，王老头在世时口口声声认王乡长是一家子，按年龄来划分还高他一辈分，王乡长笑呵呵地答应下来，从此他这个挂靠长辈也没少给他找麻烦。

　　村里的人少了挺多，年轻点的男女都进城打工了，连村口杂货店卖的依旧是存放了好几个月的啤酒和落满灰尘的圆珠笔，一块钱一支。

　　牛村长带着王乡长走到村头，一条大黄狗老远远汪汪叫着扑过来，不停地摇着尾巴在王乡长裤腿上咬着，王乡长看到它的毛色没有以前有光泽，看来跟人一样，也老了许多。牛村长一脚踢开它，一颗豆大的雨点滴在油光闪亮的脑门上，他仰起头来望天，又是一颗。

　　此时，一道闪电悄悄地将灰暗的天边撕裂，雷声在远处闷声闷气地响。

　　“我们这次来主要是了解一下7月18日下暴雨后的灾情，最关键是检查你们的防汛工作，老伙计，千万不可大意啊！特别注意滑坡地段和河边的住户，遇到险情及时撤离……”

　　“我们村委几个人只要一见到下雨瞌睡都不敢睡啊！就是东村那个二老汉爷孙俩不愿撤，说他祖祖辈辈在那住一辈子，死也不搬，我们给他磕头下跪都不听啰！”

　　“我再三叮咛啊！遇到这种人你们要耐心细致做工作，时刻提高警惕，千万不能死人，我还要到别的村去。”

　　王乡长拉着牛村长的手，撂下几句话就上车了。越野车屁股一扭，“扑哧”地一声，像放了一个响屁，喷出一股黑烟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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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

　　这几天的雨真的让人摸不准，想下就下，想停就停，纯粹不讲章法。冬娃子自从学校回来后，呆在屋里闲来无事，要么躺在床上看书，在手机上玩游戏，要么就看电视。

　　“后檐沟的坎子又垮了，赶快跟我一起去掏一下。”二老汉看着冬娃子的眼睛快沾在电视屏幕上，来气了。

　　“爷爷，牛村长三番五次说让我们搬，你为啥不搬呢？”冬娃子边铲着土块，边歪过头问道。

　　“搬个啥？我们祖祖辈辈在这住了百多年了，能随便搬吗？自从你爸在山西煤窑出事后，你妈也跑出去打工几年也不回来，这房子是你爸的命换来的，它可是我们爷孙俩的命根子啊！”

　　二老汉说到此处，语调里有些伤感，眼角还有一点泪花。

　　5

　　二老汉早上醒来，听见外面还是哗哗的雨声，他感到被子潮气厚重了，冬娃子仍在沉睡，他下床穿鞋，冷不防一个毛茸茸的脑袋从被子里探出来，吓了他一跳，原来是一只猫，气得他狠狠地扇了它一巴掌，轻轻地走到窗前。

　　天色很暗，让人仍以为是傍晚，雨线密密地落下，落在房顶上，“啪嗒啪嗒”地响，顺着房檐流下，合在地上的积水中，似乎这天地之间只有浑浊的水，无休止的水。

　　二老汉的心情和这场雨一样压抑，走到门口，打开了门，看到雨水已经溅到门上，院坝全都是成片的水花，每一个角落都是湿湿的。

　　二老汉走回床边，犹豫了一下，喊醒了二娃子。

　　“先去买一些大米，油和盐回来，不然路垮了，东西拉不进来又要涨价。”

　　冬娃子揉了揉睡眼，起床穿衣，靸着一双拖鞋，背起背篓，打着伞走出了家门。

　　没走多远，冬娃子就看到了李支书在雨中，挽扶着一位老奶奶吃力地走着，这是他早上看到的第一个人。

　　李支书看见冬娃子，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手指向西边的山头，大声喊到：“回去给你爷爷说，搞快把东西收拾好，只带吃的用的穿的，其他啥都不忙拿，八点半在村委门前集合，都撤到山上统一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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