猪本不肥
猪本不肥
上次回乡下的时候,得知道姑姑家办起了养猪场,我便来了兴趣,叫嚷着要进去看,想必于城里待久了,满眼尽是人已然厌倦,今日的角色变成猪了,反倒是件可喜的事。
于是这天早上,我迎着扑面而来的猪类恶臭,冲进了猪圈的大门——有如单骑杀入千军万马一般,里面的景象着实可赞之为“壮观”——至少对于我这个没见过世面的“城里佬”来说是如此——面前为笔直的一条过道,似有百米跑道之长,左右皆方格猪圈,如田亩棋盘,中有阡陌泥墙相隔,偌大猪场,如蜂之穴。
我走进,细致观察起各色的猪来,才发现左右猪有别,左侧皆小猪,左侧皆成猪。令我惊叹的是这群小猪,它们很瘦,瘦得令人总以为它们是一群小羊,然而正因如此,它们十分机灵,它们有的不停地穿梭于窝内窝外,似是在游戏,有的似是饿了,将鼻子贴着地面四处苦寻食物,有的躺在窝里休息,然而听得人走近,立马翻身而起,跑到人跟前,以为食物来了,唯恐好吃的被同伴们抢了去,它们用炯炯有神的眸子好奇地打量着我,打量着这个世界。
然而,得知自己根本不能从我这而讨到食物后,它们失落地四散开了。我突然意识到,“人到——食物到”这个观念已经深入它们的脑海,它们早已适应被动接受食物的生活。机灵不过是尚且还在罢了,一个致命的习惯却已然根深蒂固。蓦然回首,我惊恐地向过道右侧望去。那是一堆堆由死猪积成的肉山——它们尚有呼吸,可的确已经死了,它们一层层地趴着,倚叠成山,上层的肥膘快要把第二层的整个身子吞噬了去,而底层的猪可说是完全消失了,给看者留下了想象的空间,我却无法想象它们所承受的热闷——可它们丝毫懒得动了,安逸地打着雷一般的猪鼾,我绝望的想,这就是那群小猪门的未来么?它们,已无了猪的本性,却成了真正意义上的猪。
脑海里忽然浮现起几年前面西藏见到的几只野猪。它们皮肤黝黑,觅食于山林之间,往来如履于平地。又想到屡次于书中见到的豪猪,它们乃猪中劲猪,其凶猪不亚于猛虎。
于是,我不得不说,猪本不肥,猪本不笨。人们将其束缚于一寸之地,无怨而辛勤地灌之以香油美食,猪懂好,猪知趣,“顺”来顺受,安然享之,久而体态大变,腹中内涵渐渐丰腴,生机与灵性却逐渐消逝殆尽,体重每增一斤,死亡更近一步,终有一日,横躺于屠刀之下,垂死之际,猪落泪了,当初喂我者、养我者、爱我者、是你,而今,杀我者、煮我者、吃我者,为何依然还是你?
猪本不肥,猪本不笨,然而今天,猪已全然成为蠢笨的代名词;骂人蠢、笨,人常以猪为譬喻。人将猪的灵性和机智消灭后。转而嘲讽其蠢笨。
呜呼,我的心中生起一种莫大的悲哀。猪如此,人何尝不是?知识源源不断地灌入你的脑海,而你只有“顺来顺受”安然享之,腹中内涵渐渐丰腴,那种思维上的与生俱来的生机与灵性却逐渐消失殆尽,今天,你还为自己飞快积累而起的渊博学识而自豪,却不知道屠刀离你更近了一步,终有一日,屠刀向你的思维砍下,悄无声息——比起屠猪更为残忍。等到某一天,你绝望地发现你再也编不出一个独特的童话,再也想不出一个创新的课题,再也看不透科学上的漏洞,再也不会认为现实还需要你来发明什么,再也无法摆脱平庸与寻常……你慌了,飞奔地去寻找你的思维,却绝望地看到他已死多时,血已凝固,身边只剩一把残血的屠刀。
——你又能怨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