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经商智慧（义乌市场30年征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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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的经商智慧（义乌市场30年征文）

父亲好几年没有入梦了，这次半夜里梦见父亲让我又喜又悲、感慨不已。
1982年，49岁的父亲去世。算而今，已经整整过去30年啦。这30年里，我从一个十八九岁的毛头小伙变成华发丛生、儿子都已经上大学的中年人，似乎也早已习惯了没有父亲的日子。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但我还是不清楚梦里与父亲相见的诱因是什么。然而，父亲的身影和那些曾经往事却依旧清晰犹如发生在昨日。
“咕咚、咕咚……”我和父亲一面手摇拨浪鼓一面在村头的晒谷场歇下了各自的货郎担子，算是正式拉开了我跟父亲学鸡毛换糖的序幕。很快，在货郎担的周围聚集了许多村娃子、妇女和老人。孩子们纷纷掏出口袋里的压岁钱，妇女、老人们拿出家里的鸡鸭鹅毛等向我们爷俩换取竹哨、棒糖、针头线脑等小百货用品。
用10厘米左右的一段竹管制成的竹哨是孩子们喜欢的玩具：竹管的上方的吹嘴里装有舌片；在吹嘴附近横向开了气孔；竹管的另一头用一根铁丝绑了一块棉花塞进空腔里。一边往竹管里吹气，一边来回抽动浸了水的棉花塞就能发出高高低低的哨声。
此时，父亲手里的拨浪鼓已经换成了一把竹哨。同时，他还用竹哨吹起了小调。在20世纪50年代农村土地改革期间，我们村成立了婺剧团，父亲在剧团里有过演艺的经历，农闲之余还会弹一手凤凰琴。因此，竹哨从他嘴里发出来的就不是“嘟嘟嘀嘀”单调的噪音，而是水灵灵、活脱脱，起伏滚动的旋律。言教不如身教。在父亲的示范下，孩子们快速学会了竹哨的使用，父亲也俨然成了这群村娃子的头领，那此起彼伏的哨声也像孩子们心灵的翅膀在空中飞翔。一毛钱一根，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拥有竹哨的队伍在迅速扩大。父亲一边悠闲地吹哨，一边给孩子们更换无法使用的竹哨。
事后我抱怨父亲，为什么要无条件更换竹哨？换一次、两次也够了呀？不好就换，那剩下的不都是坏的了？父亲笑了。他说不换当然不行，再说换来换去也只是限于手上的那几只而已啊。
原来如此。用今天的话来说父亲是用他的商业智慧在做两件事。一是给消费者提供售后服务；二是提供商品使用培训，发展和壮大消费者队伍。
　　1980年的春节前夕，父亲在湖南省株洲县伞铺公社一带鸡毛换糖。父亲歇脚的房东、铁离大队的老支书彭叔叔得知我在读高中，向父亲盛邀我去湖南和他几个读书的孩子做伴，同时也可以帮忙多收一点鸡毛。于是寒假里，我和刚从部队退伍也想学做生意的姐夫坐火车、转长途汽车、搭乘公交车，再步行翻过几个山坞，折腾近两天两夜，终于到达彭叔叔家，开始了我在湖南鸡毛换糖的特殊寒假。
寒假结束前，我先返回义乌。父亲则在春耕前才连人带货打道回府。虽然那时“打击投机倒把”、“割资本主义尾巴”的呼声还没有完全退去，但父亲明显感到上面已经有政策松动的迹象，外出经营小百货开个身份证明不再难了。而且，村里一些胆子大的人暗暗做起了“背钮扣”的批发生意，本金大、利润也很可观。
父亲很明白，要改变一家8口人的生活，要发家致富，靠零售不行，必须搞批发。可我家上有奶奶，下有兄弟姐妹5个（姐姐已经出嫁，哥哥读大学，我和两个妹妹一个弟弟都在中小学读书），是生产队的缺粮大户，家底空，哪有大笔资金去批发钮扣呢？父亲当机立断，选择资金要求相对不大的缝纫线批发生意。他希望通过加快资金的流转增加利润，实现滚动发展。
经过一段时间的努力，父亲的缝纫线销售打开了局面。他大部分时间都在国营线带生产企业和国营百货公司、供销合作社以及缝纫线需求量大的服装加工企业之间来回奔波。偶尔回家时他也会和家人、朋友说起他的“生意经”。他说，做生意其实越想挣大钱就越挣不到大钱，越是要挣大钱就越是要让利。利润就是风险，让利就是让风险。要充分考虑下家的利润，不能把下家的利润都自己占了。另外，做生意也是交朋友。要诚信经营、以诚待人、广交朋友。这些让我半懂不懂的生意经，至今还隐隐约约地留在尘封的记忆中。
遗憾的是，由于过重的家庭负担和常年的在外奔波，父亲积劳成疾不幸患上了肺癌。1982年初，医院检查确诊病情时已经到了回天无力的晚期。在义乌县委县政府出台“四个允许”政策、在义乌开放市场经营的春风吹来之前，父亲便撇下老母、妻儿于1982年5月25日上午溘然离世！
事实证明，父亲当年的经营理念和决策是完全正确的。父亲去世后，我曾翻阅了父亲从事缝纫线批发所用的一本发票存根。存根显示，父亲最初的经营资本还不到200元，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线带批发的总营业额已达到近万元！
奶奶晚年失子、母亲中年丧夫、我们儿女少年丧父。父亲的去世对我们整个家庭是个巨大的打击，是我心中一辈子的痛。安葬好父亲以后，父亲经商留下的积蓄早已所剩无几。逝者长已矣，但母亲牢记父亲临终前“一定要让孩子读书”的遗言，毅然擦干眼泪撑起一家人的生活，相继把两个儿女送入大学。
前两天，住在乡下的母亲说天气变凉，秋天穿的鞋子找不着了。于是，我和妻买了两双开车送过去。从江南四区的家中出发，沿江东路自西向东、转商博路向北穿过国际商贸城四区和五区的连接体、转诚信大道向东，穿过阳光大道后很快就到廿三里街道西澄村老家。走完这一趟S形线路发现——国际商贸城竟然就在这S形线路的中心节点上，而诚信大道的向东延伸又一次缩短了我和老家的时空距离。我们今天的幸福生活和市场的繁荣实实在在地连结在一起。
开放市场30年，义乌奇迹惊世界。乐观豁达、多才多艺、睿智过人的父亲没能成为义乌奇迹、特别是国际商贸城这个“市场巨无霸”诞生的见证者。但我想，当年走街串巷、鸡毛换糖的父辈身上所特有的开拓的勇气、商场的智慧一定也渗透在义乌市场坚实的地基里，融化在一代代市场经营者的血液里。
愿父亲在地下安息。愿母亲福寿安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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